青海省西北角的冷湖镇,正在成为全球天文界的焦点。这里的赛什腾山,最高海拔4576米,距离敦煌约250千米。
自2018年1月至2020年底的近3年,这块干旱少雨、日照强烈的区域,吸引一批批科学家纷至沓来,他们不时仰望星空,试图从云量、夜空背景亮度、气温、压力、湿度、风速和方向、灰尘、可降水量等数据中抽丝剥茧。目的只有一个,为未来的望远镜寻找一处适合安放的新家。
结果足以令科学家们欣慰。
近日,中国科学院国家天文台、中国科学院大学、西华师范大学、中国科学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中科院紫金山天文台青海观测站等团队的研究人员在《自然》杂志发表研究成果。他们发现,赛什腾山C区4200米的海拔标高点的光学观测条件,在光学红外天文观测性能方面,可以比肩国际一流光学红外天文台址。其中,反映影响地基望远镜成像质量的视宁度指标的中值为0.75角秒,这个参数与国际最佳台址数据大致相同。
选台址可能是天文领域中最艰苦的工作之一。建国初期,我国的夜天文台址只有位于南京市的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和上海市的佘山观测站(现为上海天文台佘山工作站)。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国开始部署在西部地区进行选址。
目前已知的世界上最好的天文台址包括以美国夏威夷莫纳克亚山为代表的海岛高山型,以智利塞罗·帕拉纳地区为代表的海岸边高耸山脉型,和以南极为代表的极地型。但内陆是否存在能与之比肩的优秀台址,尚未可知,而赛什腾山C区的发现,给出了一个答案。在每一处台址背后,都有一串大数据的支撑,除了需要考察地形、地质、运行支撑等,还需考虑诸多天文观测的相关影响因素,包括晴夜数、视宁度、气象条件等指标。
天文探测“目光”越来越深邃,天文台选址偏爱“苦寒高原”
400多年前,当伽利略用望远镜第一次看到月球和木星时可能不会想到,在今天的城市中,已经很难找到一块夜观星象的宝地。
“古老的天文台,例如英国格林尼治天文台、伽利略工作过的意大利帕多瓦天文台,都建在城市里或近郊。在它们建设的时代望远镜口径很小,观测也主要以目视为主,而且那时城市几乎没有光污染。”邓李才介绍,天文学发展到近代,逐渐开始重视选址,而天文台的台址,也在不断远离城市。
邓李才说,地基天文观测都是透过地球大气进行观测,大气中的物质会吸收来自天体的信号。台址上空的大气越薄吸收就越少,因此需要去海拔尽可能高的地方选址。选址还需要远离人造光源,因为大气中各种因素产生的散射会严重影响天文观测。
人类活动不仅制造了更多的光污染,也让尖端的地基光学红外望远镜直面更多挑战。中国科学院国家天文台副研究员冯麓告诉科技日报记者,“现代的光学红外望远镜在灵敏度和波长覆盖范围方面,要比以前强得多。望远镜的聚光能力越来越强,也就意味着它们不仅能捕捉星光,也会将城市灯光一起收集进来。而未来观测的天体目标越来越深,这也就意味着在地面观测的时候它们本身就会很暗。所以就要避免城市的光污染,到更远、更偏僻的地方。”
上世纪九十年代,天文学家在我国西部开展了-系列台址探查和监测工作。云南天文台的高美古观测站、新疆天文台的南山观测站、青海的德令哈观测站就诞生于这一时期。这些台站的海拔高度普遍在2000到3000米左右,相对于海拔仅有900米的河北兴隆观测站,能避开1000到2000米的大气湍流,视宁度也就更好,更有助于发挥望远镜的成像能力。
为了应对未来更大口径望远镜建设的需求,我国在2003年前后集中力量对青藏高原和帕米尔高原开展选址。西藏的乌玛、噶尔,新疆的卡拉苏这些海拔都在3000-4000米左右的台址都是在这期间涌现出来的。
天文台址这么定:海选、踏勘、精测
夜空中,我们人眼目力所及的繁星90%以上都是银河系内的恒星。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些恒星离我们较近。
由于地球自转轴和银盘存在一个夹角,所以在实际看天的时候,南半球所对应的南天可以看到更多银河系内的天体;而在北半球对应的北天,银河系遮挡较少,借助望远镜也可以看到银河系外和银盘外的天体。
对于天文学家而言,无论是银河系内还是系外的天体都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冯麓说,“对于大口径望远镜的建设而言,地理位置的考虑更多的出于天文台自身的倾向性,比如美国的天文台偏向于在北半球自己领土内建设望远镜,而欧洲南方天文台从建台之初就是要在南半球设立自己的观测基地等。”
“最近几年,国内外天文学界对青藏高原的关注度很高。因为海拔高度越高,大气厚度越薄,天体穿透大气的路径就越短,青藏高原是地球第三极,具备天然的地理优势。”邓李才说,此外,寻找系外行星上的生命迹象,捕捉电磁引力波爆发和太空偶发的瞬间发生的天体物理事件,望远镜就必须尽量均匀地分布在全球各地,以在有限的时间窗口中精确观测、验证。而冷湖在东半球独特的地理位置,恰好填补了莫纳克亚山、阿塔卡马沙漠和加那利群岛三地天文台之间在地理上的巨大鸿沟。
判断在哪里给天文望远镜安家,不可能一蹴而就。邓李才介绍,就冷湖地区的天文台选址来说,科学家们首先从多年来地面气象台网和卫星云量的数据中,选择了一个大致的区域;然后实地踏勘,看地形地貌、地质条件,例如是否有起伏明显的高山,地质条件是否利于修路;又调阅当地三个气象站近30年的气候记录,查看这里的年平均降水量和年日照时间。在确定大致可行之后,再进行长期的定点测量。
“陡峭的山峰、海拔较高的海岛、荒漠都是很好的台址侯选地。”邓李才说,风遭遇起伏明显的高山时,会形成垂直气流,从而降低大气湍流对观测设备的影响;海拔2000米以上的海岛,或高于积云层,更高的卷云相对少,因此具有更高的晴天概率;而荒漠地区干旱少雨,没有植被,水汽较少,本地成云的条件差,也有利于天文观测。
用大数据支撑科学指标,为选址做“高参”
光学天文台的选址,需要考虑诸多科学指标,比如晴夜数、天光背景亮度、视宁度以及涉及气象条件的风力、颗粒物、水汽等指标。这些指标是如何收集的,它们又将如何决定遴选地的命运?